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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chapter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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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一次回到家時,時間剛好九點。

何念青穿著酒紅色浴袍,臉上敷著面膜,從樓上下來,“回來了,早點洗澡休息,明天八點要到藝體俱樂部訓練。”

交代完,她剛轉身,身後傳來傅嘉柔的聲音:“我明天不去訓練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

“我明天不去訓練。”

“醫生說你沒什麽大礙,休息一晚上還不夠,下個月的俱樂部邀請賽你準備好了嗎,有信心給我把拿幾塊金牌?”臉上的面膜不知何時不再貼合,“沒有的話,繼續訓練,有意見嗎?”

“不去。”她聲音依舊是以前的溫軟,吐出的字眼卻截然不同,“我膝蓋疼,想休息。”

“讓你去扔個狗,路上還被洗腦了啊?”何念青扯下臉上的面膜,猛地一扔到垃圾桶中,走到她身前說,“大家都這麽訓練,你看看現在哪個運動員沒點傷病,怎麽就你受不了,就你這麽嬌貴喊疼喊累?”

她沒喊苦喊累時,被認作時理所當然。

她稍微喊一喊痛,又理所當然被忽視。

“我再問你一遍,明天要不要繼續訓練?”何念青倆臉上是熟悉的笑容。

暴風雨前前夕的晴天亦如此。

“嘭——”一聲,房門關上,封閉狹窄的房間裏只剩下滿室黑暗,以及抱著膝蓋縮在角落的女孩。

門外響起女人冷冷的聲音,“好好想清楚,反省清楚之後告打電話告訴我,你的選擇。”

口吻中帶著絕對自信。

傅嘉柔茫然地看著黑暗,似乎有一雙雙眼睛窺視著她,什麽都看不見,她後退,一直後退到最角落為止。

幽閉的空間讓全身的毛孔張開,冷意從各處灌入,她的手是抖的。

片刻後,她把頭埋進兩膝之間,捂住耳朵,不去聽不去看。

“要不要乖乖聽話?”

“這樣才是我何念青的女兒。”

她要把所有聲音都驅趕出去。

從小到大,只要她不聽話觸及到何念青底線,何念青便會使出殺手鐧。

把她鎖進房間。

沒有燈光,沒有聲音,全黑的房間。

和“不學無術”的人交朋友,沒有達到訓練標準就想休息,不乖乖紮馬尾辮,不乖乖同她出席宴會……統統用黑屋子治。

“什麽時候想清楚了,告訴我。”

逼她在無盡的黑暗中妥協,成為一個“聽話乖巧的女孩”,抓準了她怕黑的心理,這種方法屢試不爽。

與此同時,何念青房間門開著,枕在床頭,留意著房門外的動靜。

按照以往經驗,不出兩個小時,就會有拍門聲,她要做的很簡單,就是開門時問一句“要不要聽話”,隨後收到一個“要”字就可以了。

但是今天晚上,她保持著清醒狀態直到淩晨一點,沒等到計劃中的動靜。

行,她也就不管了,蓋上被子,睡覺。

傅嘉柔睜開眼睛時,天亮了。

她兩只眼睛都酸痛著,以往溫暖和煦的陽光,此刻有些刺眼,她用手捂住眼睛,動一動,卻發現整個身體已經僵硬了,動彈得辛苦。

門開了。

何念青面無表情地倚著門,高昂著臉頰,神情不似以往開門時那般勝券在握,“一晚上時間給你,反省得如何,要不要乖乖聽話?”

昨夜,傅嘉柔熬過了最難熬的時候,壓住了叫囂著要拍門妥協的念頭,手臂上,都是因為恐懼掐住的紅印。

“不要。”她用盡了力氣說。

兩個字。

門被猛地合上,幾乎要散架的聲音,“早飯別吃了。”

傅嘉柔嘆了口氣,扶著墻壁慢慢地站起身來,窗戶是緊緊鎖住的,陽光卻能滲入。

“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厲害就可以不練了,上次沒有拿到的金牌教訓還不夠嗎,你自己想想你這兩周的表現,先是把定制球弄丟了,又不知哪裏弄來流浪狗,現在還跟我說不練了,誰給你這個臉造反?”何念青說。

“我累了,暫時不想練。”她眼睛底下有淡淡烏青色。

“既然這樣,那你幹脆別練了,以後俱樂部也不要再來了,也別跳什麽藝術體操了,你輕松我也輕松這樣不是最好?”何念青越說到最後越激動,最後一句話火氣達到極點。

“那別跳了,你輕松吧。”

何念青直接把餐盤掀到地上,“什麽?你再給我說一遍!”

一塊瓷片飛起來,劃過傅嘉柔腳面,血珠迅速滲出,更襯得她膚色雪白。

傅嘉柔看著她的眼睛,一字一頓道:“我說我不跳藝術體操了,你滿意了吧!”

何念青從未見過她這種模樣,她足足怔了幾秒,隨後緩緩點著頭道:“好,這是你說的。”

“檢查了檢查了。”

敲門聲巨大,本來就不結實的鐵門哐哐作響,下一秒就要被捶倒般的動靜。

傅嘉柔從床上翻下來時,還穿著草莓睡衣,揉著惺忪睡眼,宿舍門突然哐當裝在墻上,她頭腦也清醒了大半。

“怎麽了?”她剛問出聲。

“說話,扣一分。”

再看周圍的幾個人,全都整齊穿著整套黑白運動校服,胸前佩戴著胸牌,站得筆直,沒有一個是像她這種不明所以的。

“你是那個轉校生對吧,才起床?”檢查的女生手裏拿著個本子,上下打量著傅嘉柔,“校服沒穿,頭發沒梳,穿拖鞋,扣九分。”

檢查的女生繼續往裏走,“叫傅嘉柔對吧,床鋪沒整理,床底下鞋子沒擺放好,桌面上有雜物,其他人沒有問題,但這個宿舍口二十分。”

“今天不是周末嗎?”她還不明白狀況。

“誰告訴你我們學校周末就可以放松?”檢查的女生皺眉,“扣分超過五分以上,其他人跑3圈,主犯跑5圈。”

傅嘉柔說了句“收到”,轉身準備換件衣服下去跑,下一秒被人揪住了,“現在,立刻,馬上去操場,不許換衣服,如果有任何異議,跑圈數翻倍。”

“我們沒有被扣分的,為什麽也得跑啊?”

“還不是被那個轉學生害的,自己不做好被扣分,還得牽連我們全宿舍都跑步,我這是攤上什麽極品啊?”

“要不我們問一下檢查委員,能不能代跑,讓他們幫我們全宿舍的人都跑了唄?”

傅嘉柔轉學四天了。

和何念青攤牌之後的那幾天,兩人沒說過一句話,她過得很平靜,也很清閑。

放學後不用去藝術體操隊訓練,周末不用去俱樂部訓練。直到四天前,沒有和她商量,何念青神不知鬼不覺幫她辦理了轉學手續。然後,直接通知傅嘉柔收拾好行李,上交智能手機。

何念青一個字沒說,開了一個半小時車程,停在一所完全陌生的學校——清溪市鄰市的清德七中門前。

隨後,何念青幹脆利落地把她扔下車,再扔給她一個老人機,“傅嘉柔,什麽時候想清楚了,打電話給我,接你回去。”

說完這幾句話,車子揚長而去。

環顧四周,是完全陌生的環境,她拖著行李箱,並未仿徨多久,便被一臉嚴肅的老師領進去,發下一本厚厚的校規,讓她在三天內背誦並牢記。

清德七中不是一般的亂,早在她在清溪市便有所耳聞。

她聽陳小楠說過一些,清德七中名義上是高中,其實是避難所和容留所,專門接納各個地區不服從管教的壞學生,內部看似軍事化管理,其實亂成一團糟。

“除了各種壞學生之外,其實還有一種人。”

“什麽人?”她當時追問。

“有些被父母是被強制送進去‘改造’的學生,一般人進去都待不了多久,因為真受不了,送進去一個月都不用就乖乖聽話了。”

所以,她現在應該就是這種人,被送來改造的人。

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。

“走開點,別擋著我們的路。”齊心是宿舍裏的宿舍長,不把突擊檢查的事情告訴傅嘉柔是她出的主意,只不過,她沒想到會整個宿舍被牽連罰跑。

傅嘉柔飄散的神思被撞散,宿舍幾個被她“拖累”的人從她身邊跑過,還不忘甩下幾個白眼。

她別開眼,腿只是機械地往前邁,眼睛垂著望著地面,盡力忽略身邊奇奇怪怪的眼神。

“都怪她,不好好整理內務拖累我們,我們的圈數應該可以算在她身上,走,問問去。”

“大川,你看那邊。”

陳敘川躺在操場中央的草坪上,聽到齊萬聲音,擡了擡眼皮,“什麽東西?”

“那不是東西,是穿著睡衣被罰跑的人,特滑稽,你看不看?”齊萬撞了撞他肩膀。

陳敘川從地上起來,並無興趣,只淡淡瞥了眼,草莓睡衣長發松松散散紮在後腦勺處,一雙腿纖細修長,步子卻邁得又穩又大。

“身嘖嘖材不錯,這腿夠長,”齊萬吹了聲口哨,“不過,怎麽我看著有點眼熟。”

剛說完這句話,齊萬臉上飛來一件校服,他頓時眼前一黑,“作什麽亂扔我校服。”

陳敘川手摁在他蓋著校服的臉上,“太陽太大,防曬。”

齊萬透不過氣之際,還有幾分受寵若驚的驚嚇,看著那張冷漠又面無表情的側臉,“什麽時候這麽關心我了?”

陳敘川:“黑得沒眼看。”

齊萬敢怒不敢言,掀開校服隨便抓了個罰跑的學生就問:“學妹,我黑不黑?”

“不黑不黑。”

傅嘉柔之前訓練藝術體操,體能也是其中重要一項。

2圈下來,她全身發熱,呼吸卻依舊保持平穩,而宿舍其他幾個才跑了一圈已經氣喘籲籲了。

不知為何,她總感覺有道視線,落在後背上,回頭看過去,那邊站這兒幾個高大的男生,插著褲兜,閑散得很。

沒看仔細,傅嘉柔被齊心幾個人截了路。

“我們都還剩兩圈,反正這事是你造成的,你幫我們跑完怎麽樣?”齊心說著,“反正校規沒說不行。”

見傅嘉柔搖頭,齊心偷偷瞄了眼遠處那幾個高大人影,隨後揚聲道:“我們去跟紀檢隊的學長說,走!”

傅嘉柔抿著唇,面上依然平靜,心下卻忐忑,一直跟在齊心後邊的其他幾個舍友,其中一個瘦小的人影走到她身邊,說:

“對不住了同學,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今天檢查的,是齊心不讓我們說。”方媛說,“等會如果她們的圈數真的要你跑,我幫你跑3圈。”

“謝謝你。”她擠出笑容,禮貌道。

然而,等到走近,方媛看見傅嘉柔臉色不對勁,心下猜她是被嚇到了,小聲道:“見到學長要打招呼,不然就慘了。”

說完,齊心和方媛幾個人恭恭敬敬道:“學長你們好。”

齊萬看了一眼後邊低著頭的草莓睡衣,再看幾看穿著整齊校服的齊心:“一個宿舍罰跑是吧,我看你們幾個還沒跑夠圈數啊,跑過來幹什麽?後邊那個穿睡衣的,懂不懂禮貌?”

傅嘉柔咬著唇,站她邊上的方媛用手臂碰她,提醒她趕緊同人打招呼,她只是一個勁地低著頭,腦子很亂。

為什麽,那天那個人,會出現在這兒。

原本,她告訴自己,穿著睡衣跑步沒什麽,反正初來乍到沒人認識。

然而現在,卻恨不得能沖回宿舍換件衣服,或者現在當場挖個地洞鉆進去。

她已經做好直接同意多跑幾圈的懲罰了,現在唯一的希望是,對方不要認出自己。

視線中,出現一雙長腿,頭頂響起冷厲的聲音:“頭擡起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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